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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看《虎毒不》:當母職成為一座孤島,我們如何與自己的影子和解

當母職成為一座孤島,我們如何與自己的影子和解 - 佐伊的色彩之旅

作為一名全母乳媽媽、雙職工家庭的新手母親,生女兒時更是食「全餐」,我看《虎毒不》時幾乎是屏息顫抖的——淑貞(談善言飾)的每一滴掙扎,都像鏡子般映照出我曾浸泡在產後抑鬱深淵的模樣。電影中,淑貞經歷自然產轉剖腹的「全餐」、乳腺炎高燒、石頭胸脹痛,以及深夜獨自抱著哭鬧嬰兒的絕望,這些場景不僅是戲劇張力,更是無數母親的真實血淚。而當鏡頭定格在她凝視湖面、懷中嬰兒哭聲穿透銀幕時,我彷彿看見一年前的自己,在凌晨三點的客廳裡,抱著女兒無聲落淚的剪影。




一、母乳的詛咒:從「全人奶」到「全人累」

電影中淑貞堅持母乳餵養,卻因乳腺阻塞發燒,婆婆冷言「奶水不足就是當媽不盡責」,這一幕精準刺中母乳媽媽的集體創傷。導演陳小娟透過「泵奶機的節奏聲」與「嬰兒啼哭」交織成聽覺牢籠,將母職的生理折磨轉譯為心理壓迫。這讓我想起自己產後第二週因石頭胸高燒39度,仍咬牙親餵的執念——社會將母乳神化為「愛的證明」,卻無人告訴我們,當乳房成為疼痛的刑具時,母親是否有權喊停?


淑貞的困境揭露了母職的悖論:我們被要求「自然哺育」,卻在過程中失去「自然」的身心平衡。電影中,丈夫阿偉(盧鎮業飾)輕飄飄一句「轉奶粉吧」,看似解方,實則是對母親自我價值的否定。這種「善意暴力」,正是許多雙職工家庭中「喪偶式育兒」的縮影——伴侶的缺席,讓母愛成為一場孤獨的殉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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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中大大小小不同的奶樽,奶泵不段重複要清潔。


二、雙重牢籠:職場母親的「時間貧窮」

淑貞在麵包店工作時,因溢奶弄髒制服遭顧客羞辱,這一情節直指職場母親的結構性困境。導演刻意將她的職業設定為「烘焙師」,隱喻母職如同揉麵團——反覆擠壓、永無止境。當她試圖兼顧工作與育兒時,婆婆的指責、丈夫的漠然、雇主的歧視形成三重絞殺,最終將她逼向「時間貧窮」的絕境。


這讓我想起產假結束後重返職場的經歷:凌晨泵奶、白天會議、深夜安撫哭鬧嬰兒,時間被切割成碎片,連「疲憊」都成了奢侈的情緒。電影中淑貞在超市失控摔碎嬰兒食品的場景,正是這種崩潰的爆發——當社會要求母親「完美平衡」,實則是將她們推向自我否定的懸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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凌晨時分,每晚獨自泵奶的時候



三、產後抑鬱:沉默的流行病與被消音的痛苦

最令我震撼的,是電影對產後抑鬱「非典型症狀」的刻畫。淑貞沒有哭天搶地,而是逐漸失去表情,像被抽空靈魂的容器。當她在醫院產後憂鬱量表全勾「0分」時,那麻木的筆尖戳破了社會對母親的集體幻覺:我們被期待成為「無痛超人」,連痛苦都必須優雅安靜。


這種「功能性抑鬱」正是許多母親的日常。我曾像淑貞一樣,在哺乳時盯著窗外發呆,腦中閃過「抱著孩子跳下樓」的恐怖念頭——不是真的想死,而是渴望有人看見那無聲的求救。電影結尾,淑貞站在湖邊的開放式結局,恰如其分地保留了現實的殘酷:不是所有故事都有救贖,但「被看見」本身已是療癒的起點。




四、破繭之路:從「完美母親」到「幸存者」

《虎毒不》最珍貴之處,在於它不提供廉價解方。淑貞沒有突然覺醒的丈夫、沒有戲劇化的社群支援,甚至沒有「為母則強」的勵志轉折。這種「反高潮」的敘事,反而逼觀眾直視母職的本質:它是一場沒有終點的馬拉松,而我們需要的不是加油聲,是沿途遞水的人。


作為一名走過產後幽谷的母親,我想對淑貞(也是對過去的自己)說:當你擠不出母乳時,不是失敗;當你渴望獨處時,不是自私;當你恨透母親身份時,不是怪物。我們不必成為「完美媽媽」,只需做「夠好的幸存者」。就像電影中那片湖——它可以是絕望的深淵,也可以是倒映星光的鏡面,端看我們能否在黑暗中,找到那絲允許自己脆弱的微光。




後記:

電影散場時,我收到丈夫傳來訊息:「今晚我帶孩子,妳去按摩吧。」這句平凡的體諒,竟讓我淚流滿面。想起這半年,最該感謝的還有奶奶——即使她曾皺著眉說「健康院話寶寶跌左生長線,您人奶唔夠營養唔夠飽,轉奶粉啦」,卻仍願意凌晨起身幫我清潔泵奶器,聽我固執解釋抗體對BB的好。那些磨合與和解,何嘗不是另一種「母職」的傳承?


或許,《虎毒不》的終極叩問不是「母職有多痛」,而是「我們能否在制度的裂縫中,讓溫柔接住彼此」。當奶奶從「質疑」轉為「雖不明但支持」,當丈夫從「甩手掌櫃」學懂「托住深夜的奶樽」,我才明白:母職這座孤島,原來可以靠一代代人的理解,築成相連的陸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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